美妈基地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重生之佛系谋反 > 第80章 海晏河清
    不觉间,南都建康到了冬季。

    西市内柴炭生意繁荣起来。街上再见不到贵人,暖车多了起来。

    富商豪奴早早穿上了羔裘冬袍,走街串巷的货郎也穿上了冬衣。

    忽然北风乍起,一夜之间,台城宫柳空枝摇曳,乌衣巷内梧桐叶落,覆舟山上松柏凝霜。

    笼华晨起推开窗,见庭前合欢树落尽了叶子,竹林冷冷疏疏,心中怅然。

    萧黯离京时还是初夏,如今已入冬季,这半岁来,他竟一次也没回来过。

    连信物也有四五日没到了。

    难怪亲眷们说男人去了外任,就成了野马,果然,他心里早没这个家了。

    灵芝走进室来,看到笼华临窗伫立,忙道“我的娘娘!穿的这样单薄就靠窗站着!”

    忙为她穿上一件无袖对襟羔裘寝袍。转头又骂小婢女不精心照料。

    笼华没精打采的说“不必说她们,她们本劝阻了,是我不听。”

    笼华懒懒的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梳理头发。

    忽然听外面有内侍进堂来报说郡王回来了。

    笼华闻听,霎时心花好似绽放。

    不顾衣妆不整,忙走出内室去问什么时候能到家。

    其实内侍说话时,萧黯已进主院了。

    萧黯身着夹绵布袍外罩披风,风尘仆仆,他是连夜从广陵赶回京中的。

    萧黯疾步进堂来,正见笼华从内室走出。

    她应刚起,穿着羔裘寝袍,梳着半睡髻,清丽面孔上那双明眸一看到他,登时露出无限惊喜的神色。

    萧黯旅途的疲惫以及即将面圣的惶恐,一扫而空。

    笼华一看到萧黯,素日的教养礼仪都忘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奔着他去。

    或许萧黯也抢了两步,不知怎么地,笼华就飞扑进他怀里,被他凭空抱起,转了半圈才放下。

    笼华高兴的头脑有些发昏。

    看眼前的萧黯,好像胖了,脸颊丰厚不少,额头发亮,鼻子丰隆端正,敦厚的嘴唇。晕乎乎的想,他长这样吗?

    再看盛满笑意的双眼和下垂的眼角,心想,他应该就长这样。

    萧黯忙忙道“我奉旨连夜进京,需得立即进宫。”

    笼华一呆,呃?

    “特意折回来是告诉你和母亲,不管听到什么事,不要慌乱,不要担心。”

    呃??

    说完,萧黯转身便欲走出,可是笼华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呢,不由自主向前跟了一步,谁知萧黯突然又回身,笼华莫名又撞进他怀里。

    萧黯抱住她,忽然低下头来,笼华随即感到嘴唇被啄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萧黯已像一阵风般走远了。

    留下笼华在堂内呆若木鸡,他刚刚是亲她了吗,为什么不好好亲,什么事这么急嘛。

    萧黯奉旨进宫,是因他又被弹劾了,而且,这一次,罪名更为严重。

    起先是北兖州刺史柳仲礼上表参南兖州刺史擅调北部屯军南下内陆,使北疆空虚,若北敌来犯,恐有隐患。

    紧接着御史大夫庾弘弹劾萧黯未得授权,擅调驻防屯军;滥用领军军权,私用军户充徭役。

    滥用军权尚可,但擅调驻防屯军,此事有大干系。

    两年前,皇帝就已授皇太子督中外诸军事之权,地方领军刺史凡有军事调配,需报皇太子。

    无皇帝诏命、虎符,无皇太子令,地方将领擅调屯军兴兵,以谋反罪处。

    御史台弹劾奏章上,未提议定何罪,凡御史弹劾奏章未有提议定罪者,即说明是大罪,需圣裁。

    萧黯调了部分驻屯军建塘,此事未报皇太子,是因为知道违反祖制国法的事,皇太子定不会同意。若太子驳令下,他仍执意要做,罪过更大。

    所以,萧黯将此事报知了太尉羊侃。太尉国之三公,有监管军事之权。再经羊侃报知了皇帝。

    皇帝一心向佛,心不在焉,听羊侃报了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默许了。

    如今,北兖州刺史和御史台接连上表,将事挑开,倒不能开此衅,若各州仿效,将有大隐患。又考虑到要维护皇太子督率各州领军刺史的权威,于是,下旨宣召萧黯立刻进京。

    本意是做个姿态,维护国法和皇太子权威,训诫萧黯一番,再明发诏书严禁各州私调军户,也便了事。

    皇帝在乾和殿召见萧黯,其下席有皇太子,左右在座有太尉羊侃、侍中柳淦、中书令朱异、御史大夫庾弘。

    皇帝命萧黯向皇太子告不请之罪,几位重臣都明白,皇帝这是要息事宁人,大事化小。

    萧黯拜礼认错,皇太子向来宽仁,也不过示意性的训诫了几句。

    皇帝最后训诫道“为了南兖建塘修渠事,你数次行为失当,该当反省。回广陵后,命军户退回原驻地,征夫各归其家,修养一年,明年秋后再征。”

    萧黯知道皇帝慈爱庇护,然而,他若领命答应了,百般筹谋,付之流水。

    萧黯启奏道“臣军政事执行不当,甘愿领罚。

    但西海塘已初具规模,如今军户赶工,封冻前可排水进塘,明春淮水涨潮再无泛滥,或能得十万亩新田,以安失业生民。

    臣请陛下,今岁允南兖建完西海塘,明年允南兖修完大渠。”

    皇帝一时未表态

    侍中柳淦起身向皇帝奏道“晋宁王想建功立业,初衷固然好。但此岁南兖徭役苦重,当与民休息。军户另有屯田,终年不休,也不该充苦役。先贤道,唯劝农业,无夺其时,唯薄赋敛,无尽民财。如此,方能富国安家。”

    萧黯听柳淦说他想建功立业,又听他满口大义之言,心中火起,心中所想冲口而出“南兖使民苦役,驱军户南下,俱是出于一个原因,那就是民夫劳力不足!

    柳淦稍有意外,他德高望重,连皇太子见之,也要行礼称为先生,他与皇帝接连施压,这后生晚辈竟似仍要一意孤行。

    于是拦住他话头,瞪着一双三角眼问道“郡王是何意?国有法制,民十三至六十服徭役,家有丁男,三分遣一,民役已是极重。前朝有女役,圣上慈悲,本朝废了女役。怎能再征?”

    柳淦不着痕迹的打断他的话,又不着痕迹的将他的话曲解成置喙皇帝慈悲圣意。

    萧黯抬起头来,无惧直视云杜侯柳淦,这苍首国贼,倒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好相貌,任他再鹤发童颜,紫袍蟒带,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仍显露出他蠹虫本质。

    萧黯语气不善,“女役当该废!否则儿童失母,民失妻女,家不能称之为家!

    我说的是,民夫不足,迫不得以苦劳。而士族、官爵之家,及其门下内外官、佃户、家奴,男丁却都免徭役。

    南兖建塘修渠,惠及淮南两郡十一县,这两郡十一县田地,十之六七在士族官爵名下,十之三四在民户。若不建塘开渠,这十之三四田地也养不活其上生民。必然要建塘开渠,那么不该全由民役苦劳,士族、官爵之家俱应出男丁!”

    殿内高官高爵俱侧目。连向来温和的皇太子也皱了眉头。

    自古以来,士族免徭役。

    南朝正统传承,士族辅佐天子,共治天下,他年不过弱冠的少年郎君,在天子、前辈重臣面前,如此狂言置喙祖制国法,着实大胆。

    皇帝竹冠布衣,发须如雪,双目微闭,如世外仙人端坐在金座上,看似已进入半寐状态,其实耳朵倒也能听清楚几句。

    柳淦国之重臣,本不愿与皇室晚辈口角相争,但萧黯是接他的话而发,也只能他来驳回。

    柳淦道“徭役祖制,汉晋传下,由来已久。在御前褒贬祖制国法,尤为轻率不当。只能说晋宁王年轻气盛,或还可恕。”

    虽然柳淦是祖父辈的勋爵高官。然而,他在南兖州放纵子侄做下那些贪酷之事,萧黯已忍无可忍。

    萧黯回呛道“祖制如何不能改?本朝已废除前朝女役、数项酷烈极刑。时移世易,如何不能更新换代?

    柳侍中说萧黯想要建功立业,此言谬矣!萧黯不要个人功名,只要南兖沧海桑田,要这世道海晏河清!”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殿内一时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端坐在金座上的皇帝开了口

    “放肆!难道朕的天下污浊吗?”

    这一声喝骂,猛然惊醒了萧黯。

    想他前世就热衷满口大义,逞口舌之快,结果饱受抨击厌弃,到底一事无成。

    自己经历两世,如何竟还天真?天下哪里有一双奸佞的耳朵是被忠直的口说服的。忠直之言有何用?我辈中人不必说,非我族类,说了无用。不如学学那些人,满口孝敬,但行悖逆。

    萧黯忙惶恐拜地“臣孙不敢!皇祖父睿哲神武,治下锦绣盛世,百姓乐业,乃万年不朽之基业。臣孙只想效皇祖父万一,为南兖生民谋一方福祉。”

    然而为时已晚,老皇帝向来自认为是千古第一明君,菩萨完人,受不得一丝一毫诋毁。

    皇帝疾言厉色训斥道“你不过读了几年圣贤书,就自以为无所不知,自以为是为民请命,却不知是你自己浅薄无识,器小易盈!

    在君上长辈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对祖制国法毫无敬畏之心,若不回头,终酿大祸!

    萧黯被骂得头昏脑涨,除了唯唯称喏,再无他话。

    去无碍殿反省去吧!皇帝最后驱逐他出殿。

    萧黯这才战战兢兢起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