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突然塞满温香暖玉，鼻端传来茉莉发油的香气，欧阳晟有点走神了。
他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要断了叶雨潇的念想的。为此甚至不惜狠下心，让她在寒风中走了那么远的路。可是为什么一见着她的眼泪，就马上心软妥协了呢？
他的坚持呢？他的原则呢？怎么一到她面前，就什么都可以变呢？
这个小东西，真是让人为难哪。欧阳晟默默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掏出自己的帕子，一点一点地帮她把眼泪擦干了。
夜已经深了，叶雨潇本来就累，又哭了这一通，疲惫得很，很快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隐院久不住人，床榻上没有被褥，欧阳晟怕她受凉，不敢把她放上去，只得拥着她，坐了一宿。
因想着她昨晚流着热汗吹了冷风，担心她突发高烧，又运起内力，缓缓地为她体内残留的寒气驱散了。
如此一宿过去，叶雨潇在欧阳晟的怀中醒来时，精神抖擞，神清气爽，而欧阳晟神情疲惫，眼下竟有了淡淡的青色。
“咦，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叶雨潇摸了摸他的黑眼圈，抱着他的头直晃，“我饿了！”
她这样子的没心没肺，让欧阳晟完全没办法再沉浸在昨日的情绪中，只能认命地起身，找老苍头要来热水，伺候她洗脸，带她上早市吃早饭。
叶雨潇自从穿越，还是第一次逛早市，见着什么都觉得新奇，活像个土包子。
欧阳晟寻了个有座儿的食摊，要了两碗粥，外加两个烧饼。
叶雨潇看了看面前的粗陶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粥？看起来很不一样咧。”
“七宝素粥、五味肉粥，烧饼是没馅儿的。”欧阳晟摸了摸扎手的粗陶碗，道，“你执意跟着我，以后就只能吃这样的粗茶淡饭了。”
“我有钱。你可以点两碗，吃一碗，倒一碗。”叶雨潇自己拿了调羹，递了一把给他。
“我不用女人的钱。”欧阳晟接过调羹，很认真地道。
“少跟我矫情，我的钱还不是你给的，全在隐院后罩房堆着呢，要不要我现在去拿来？”叶雨潇瞪了他一眼，又兴致勃勃地去看那两碗粥，“我每碗尝一半，剩下的归你，好不好？”
她怎会如此无忧无虑？罢了，等她尝到苦头的时候，自然就会退怯了。欧阳晟摇了摇头，把五味肉粥和七宝素粥全推到了她面前“你先吃。”
叶雨潇迅速干掉半碗五味肉粥，把碗推回他面前，又吃起了七宝素粥。
欧阳晟拿了烧饼递给她，把剩下的半碗粥喝了。
叶雨潇歪着头，笑眯眯地看他“喝了我的粥，就是我的人了。”
欧阳晟当是没听见，不疾不徐地喝着粥，后背笔直，姿态优雅。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即便坐在路边摊上，也像是拿着金箸，端着玉碗，引来不少人惊讶侧目。
两人吃完早饭，回到了隐院。
叶雨潇惊讶地发现，姚鹰已经带着小纂、彩云和彩霞，把她和欧阳晟的日常生活用品全送了过来，连床都铺好了。
欧阳晟这是打算搬出齐王府，在隐院长住了？算了，管他呢，反正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叶雨潇连问都没问，便去给丫鬟们安排住处了。
等她安顿好丫鬟出来时，欧阳晟已经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了。
“你这是要进宫面圣？”叶雨潇问道。
欧阳晟点头“这时候皇上该下朝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叶雨潇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免得你出尔反尔，跟皇上提和离！”
欧阳晟本来要拒绝，但想想让她跟去，见一见世态炎凉也好，于是答应了。
叶雨潇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衣着整齐，就懒得再换衣裳，率先朝外去了。
她刚走出隐院大门，忽然有不明物体横空飞来，叶雨潇躲闪不及，被啪地一声打中了头。
黏答答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流到了额头上，浓重的恶臭味儿扑鼻而来，让她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臭鸡蛋？叶雨潇被砸得昏头昏脑，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不远处聚着个妇人，冲她指指点点。
“是不是她？咱们没砸错人吧？”
“是她，就是她！以前总在御街上跑吗，咱不是见过吗。”
“好好一千金大小姐，怎么就嫁了个奸生子呢？事先没打听清楚？”
“真是丢人，居然还好意思出门。”
“照我说，当初那位白家二小姐发现自己怀了孽种时，就该找一条白绫，自行了断。她居然还把孩子生了下来，真是丢咱们女人的脸。”
“我听说，叶氏曾跟那个奸生子和离过的，当初她要是不复婚倒还好了。现在成了这局面，连累得娘家人都跟着丢脸。”
……
她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叶雨潇终于回过神来，从院门前的马匹上抽出一根马鞭，狂奔着跑了过去，抡圆了胳膊就抽。
妇人们居然一点儿都不怵，非但没逃，反而又摸出了臭鸡蛋，朝着叶雨潇的头上砸。
叶雨潇一边抡马鞭，一边躲臭鸡蛋，还不忘大声地斥责“你们也是女人，是如何讲得出这些话的？你们的同情心和判断力呢？信奉受害人有罪论有意思吗？白二小姐被绑架凌辱，已经够可怜了，你们不去谴责凶手，反而指责她？欧阳晟拼着爵位前程，为生母讨回公道，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们没有资格侮辱他！”
叶雨潇急红了眼，不顾臭鸡蛋糊住了眼睛，把马鞭抡起了风。
隐院的门柱后，欧阳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双手用力地攥成了拳头，骨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姚鹰看得着急，把袖子一撸“我去帮忙。”
“别去。”欧阳晟却道，“让她晓得厉害，就会知难而退了。”
姚鹰只好停住了脚步，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传开了。不过也是，白太妃都被休回娘家了，这事儿哪里还瞒得住。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雨潇终于赶跑了那几个妇人，顶着满头满脸的臭鸡蛋跑了回来。
欧阳晟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她现在该知道，他为何非要和离了。臭鸡蛋砸在她的身上，但心疼难过的人是他。
叶雨潇埋头跑着，直到到了门柱前，才发现了欧阳晟。她吃了一惊，猛地收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道“刚才她们的话，你听见了？人的出身，是没法选择的，她们以此羞辱你，是她们愚蠢无知，你千万不要朝心里去。”
欧阳晟愣住了。
她此时已经发现了他在偷看，却非但没有怪他袖手旁观，反而担心他的心情？
感动、自责、后悔、心疼、难过……无数难以言表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堵得他眼角发酸，心头发烫。
“阿晟？”叶雨潇见他迟迟不语，想去拍拍他的胳膊，却忽然发现她的手上也沾了臭鸡蛋，赶忙朝回缩。
欧阳晟一把抓住，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里。
他喉头上下滚动了好几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带你去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