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的,又岂止这百人性命?

    不过是为了让所有潜藏在城内的流民畏惧,害怕,不敢与他们对抗!可只是这样,就能残忍杀害这么多条无辜者的性命?

    何其残暴?不仁?这便是朝廷命官?一城之主?

    不过是群为了一己之私,披着人皮的禽兽!

    黄老愤怒,可心中却又悲凉而无力。这样的乱世,有多少像薛贵这样的人?他们视人明如草芥,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可悲!

    可恨!

    可他又能如何?在这冷酷的世道,光是保全自己一家的性命,他都做不到!

    倏然,他脑子里闪过那张清丽绝俗的脸。

    他豁然坐起,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这时,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伴随着一阵铜铃的响声和马蹄声,将屋内众人惊醒。

    “有人敲门?”

    “祖父,我去看看。”

    “等等,我跟你一起。”

    白天的事,让他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唯恐是薛贵的人找上门来了。

    拿着火折点燃,来到院中,谨慎对外询问,“是谁?”

    “可是黄大夫住处?我们是从外乡来的,我家公子受了伤。经城中打听,听闻黄大夫医术高明,特来求见,望黄大夫能为我家公子看病。”

    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黄沅昌小声道,“似乎不是薛贵的人。”

    也是,若真是薛贵的人,恐怕早就闯进来了,岂会跟他们在这和声和气的说话?

    “祖父,我来开门。”

    “小心。”

    黄老叮嘱他,随即黄沅昌上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粗噶刺耳的木板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清晰回荡,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很高的人。

    头戴毡帽,一身黑衣猎装打扮,乍一看有些吓人。

    黄沅昌不由咽了口唾沫,突然有些后悔就这么开门了。

    因为此人怀中抱着一柄剑,缓缓抬起帽檐,露出一双锋利的眼。

    他不由后退两步,紧张问,“你、你是什么人是怎么找到这的?”

    黄老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白天在巷子里看到那个马车上的人吗?

    他拉住了孙子,“你们是白天的?”

    “白日不便上门,只能深夜拜访,请二位恕罪。”

    黄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人身上有着不一般的煞气,看着绝非寻常百姓!还有他手中的剑

    白天看到时就察觉气势逼人,看着也不像是项城人。这个时间点,偏偏出现在此,实在不由不让人多想。

    “我家公子就在车上,若两位有所顾忌,我们可以不进来。”

    说着,他手掌摊开,三块碎银出现在掌心。

    “这是十两银子,就当诊金,事后另有酬谢。”

    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好大的手笔。

    两人相视一眼,还在犹豫。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倾权听到动静,披着长衣来到院中。

    “沈姑娘。”

    “出什么事了?”

    她缓缓走来,提着一盏油灯,黯淡的光打在她脸上,映衬得她眉眼柔和。

    可一双漆黑的眼,却透着清冽和犀利。

    “此人深夜拜访,想让我们给他们公子诊病。”

    沈倾权蹙眉,随即目光投向门外。这一看,让她的心倏然一跳。

    她双眼微眯,带着几分探究。

    男子也看到了她,是那个白日见过的女子。

    他身姿稳如泰山,面无表情,任她打量。

    “黄伯,既然人慕名而来,那就给他们看看吧。”

    就在男子以为会被拒绝之际,沈倾权不疾不徐开口。恐怕就算拒绝了,这人也不会轻易离去。

    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跟人起冲突的好,尤其是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只不过报酬双倍,另外,再加二十斤药材,种类不限,如何?”

    她这狮子大开口,把祖孙俩吓到了。但因为外人在场,他们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男子利眸射来,没有立刻回应。

    沈倾权也不急,对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若拿不定注意,不如去问问你家公子?”

    半夜三更前来,遮遮掩掩,还出手如此大方,不坑你坑谁。

    再者,若是那么好治的病,对方恐怕也不会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这时,寒风袭来,一阵铜铃声响起。

    伴随着一声轻笑,在寒夜中回荡。

    那笑声,正来自马车内。

    喑哑,磁性。

    宛如来自雪山之巅,带着几分兴味和冷意。

    而这个声音,却让沈倾权瞬间怔在当场,如遭雷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眸陡然一缩,眼看着门外的马车厚重的帘幕,被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挑开。

    那双手,雪白干净,纤尘不染。

    根骨分明的手上无一丝装饰,却给人一种尊贵和遥不可及之感。

    她的心,忽然漏跳一拍!

    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压抑着自己不要转开目光,很快看到掀起的帘子后,映出一个男子的脸。

    秀逸,清隽,干净,皮肤很白。

    可是却带着几分羸弱和病气。

    一身书生装扮,头戴玉簪,似乎体力不支,懒散地靠在马车上。

    那张脸

    不!

    不是他!

    她心跳逐渐平静下来,等回过神,沈倾权才发现自己后背冒出一层湿汗!

    “姑娘?沈姑娘?你怎么了?”

    黄老发现她脸色不太对,正待上前,却见她已经恢复如常。

    她眼眸漆黑,直直望着马车上的人。

    黄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姑娘为何这么看着我?可是认识我?”

    马车内的男子说出了露面后的第一句话。

    嗓音温和,虚弱,带着明显的病弱之态。

    沈倾权对上他的眸,他的眼神温和无害,不似记忆中那个男人

    向来是如鹰隼般咄咄逼人,阴郁又偏执。

    那记忆中,如同魔障般,跟随了她一世的男人。哪怕入梦,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直到此刻回想起来,依然让她从心底止不住的战栗。

    她深吸一口气,等再睁眼,已经恢复平静。好似之前的异样,不过是幻觉。

    “不。”

    她听到自己平静的无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我并不认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