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里仍带着咸涩,却多了几分烟火气。监测站的木牌被风雨侵蚀得发灰,“活水传脉 生生不息”八个字却被周小小用红漆重新描过,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郑大爷的渔船早已泊在岸边,船头挂着的活水芽标本成了渔村新的“平安符”——这是老渔民们自发的约定,出海前都要到监测站讨一株幼苗,说这植物能“镇浪”。
开春时,公社来人考察,看着木栈道旁成排的活水芽幼苗,在笔记本上记了满满三页。“周同志,这植物既能固沙,又能当肥料,公社打算在全县滩涂推广。”领头的干部拍着周小小的肩膀,“县里给你们拨了三台柴油发电机,以后实验室不用再靠灯塔的电了。”
郑大爷带着渔民们在滩涂搭起育苗棚,竹架上爬满了活水芽的藤蔓。阿海已经长成半大的小伙子,胳膊上晒出健康的古铜色,他学会了用郑大爷教的“看潮法”育苗——涨潮时浸海水,退潮后灌淡水,成活率比恒温培养箱还高。“小小姐,你看这根须,比去年粗了一倍!”他举着尺子跑来,裤脚还沾着泥沙,“张教授寄来的论文里说,这叫‘生态适应性进化’。”
那年夏天,黄河入海口暴发洪水,望海礁的滩涂却安然无恙。公社组织的考察队在礁石下发现,活水芽的根系在泥沙中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连最汹涌的浪头都被缓冲成细流。周小小在监测日志里画下根系分布图,旁边贴了张渔民们加固堤坝的照片——他们学着活水芽的生长规律,用芦苇捆扎石块,筑起了一条“生态堤”。
秋天的渔汛格外热闹,渔船归港时舱里满是梭子蟹和黄花鱼。郑大爷的小孙子背着新书包,书包上缝着活水芽的图案,那是渔妇们用染了海水蓝的线绣的。“小小老师,今天学了‘生态平衡’,老师说就是咱们种活水芽的道理。”孩子掏出作业本,上面画着水鸟在活水芽丛中栖息的图画,被老师打了红五星。
实验室的标本室添了新成员:一只搁浅后被救活的小海豚标本,标签上写着“2017年9月,发现于活水芽防护区外500米”。周小小给它系上红绳,旁边摆着阿海制作的根系模型——用竹签和蓝线扎成,螺旋纹路和当年河图玉璧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张教授从省城寄来的信里说,这模型被博物馆借去展览,成了“远古智慧与现代生态”的展品。
第一场冻雨落下时,监测站的新楼封顶了。公社派来的木工在房梁上挂了串活水芽种子做的风铃,说这是“新屋纳福”。周小小站在二楼窗前,看着郑大爷带着孩子们在楼后栽下一排树苗,每棵树下都种着一株活水芽。“等这些树长高了,就给候鸟做个新家。”老人擦了擦汗,手里的锄头把已经被磨得发亮。
年底的表彰大会上,周小小捧着“劳动模范”的奖状,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阿海作为渔村代表发言,手里的发言稿边角都磨卷了:“活水芽教会我们,守着海,就要护着海。现在咱们的滩涂绿了,鱼多了,连城里的老师都带着学生来写生……”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郑大爷悄悄抹了抹眼角,手里还攥着给监测站修窗户的铁皮。
除夕夜的祠堂里,长桌上摆着新酿的海菜酒,酒瓶上贴着手绘的活水芽标签。孩子们举着用贝壳和活水芽茎秆做的灯笼,灯笼里的蜡烛映得螺旋纹路忽明忽暗。周小小翻开最新的监测日志,第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望海礁滩涂,稀疏的活水芽在礁石间倔强地生长,而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从一粒种子开始,让山海常绿。”
开春后,公社的拖拉机突突地开进了望海礁,车斗里装着新到的育苗盘和塑料薄膜。“周同志,县里批了专项资金,要在全县建十个活水芽育苗基地!”干部递过来的文件上,“望海礁模式”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郑大爷蹲在拖拉机旁抽烟,看着阿海指挥年轻人卸物资,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当年我爹说这海是活的,现在才算真见着活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