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里斯第一师登陆鸠州岛之前,张山召见过牛力一次,他问过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给你一次帮六朝古都城复仇的机会,你会怎样做?”
牛力垂头,他因为劳累而有点花白的发丝下,额头那片曾在大草原逃生时被鬼子的弹片擦伤、早已愈合仅剩微白线痕的旧疤,此刻在心跳鼓荡下突突搏动,痛感清晰而陌生。
幻觉中,那片疤痕在皮肤下裂开,淌出粘稠的、如同被火烤焦蜂蜜的暗黄色脓液。
牛力抬手欲擦,却惊觉指尖炽热如碰烙铁。
这就是仇恨的温度!
他没亲眼见过六朝古都那次骇人听闻的屠城,却亲眼见证大草原上鬼子用机枪驱使他和老乡去冲拉西亚人的阵地。
六朝古都的仇,同样落在了他肩膀上。
他腰间总是别着一把短斧,此刻,斧柄上他亲手刻上去的复仇二字仿佛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神经。
一想起那些发生在自己和同胞身边的人间惨剧,他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我会杀掉那些鬼子。”
“男人?老人?女人?小孩?”张山双手十指交叉,手指背抵着下巴,看着每一个词吐出时,牛力脸上的表情。
到了老人时,牛力脸上还没有犹豫,可最后两个词,牛力明显纠结了。
张山叹了一口气。
赛里斯人千百年来的儒家教导,果然深入人心。
说到底,道德水准还是太高了。
很多事,只要军人达成共识,下限足够低,那就好办多了。
这事换成萨克骑兵或者伍斯坦的骑军来干,那就方便多了。
奈何进攻亚马托本岛的核心主力是赛里斯人。
被屠杀同胞的恶气不能不出,又不能让他们的道德底限疯狂降低。
这就很难办。
万幸的是,鬼子在无节操无下限这方面,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如果张山要的是逼降鬼子,他大可以发动闪电战,快速打崩缺乏正规军的鬼子城镇。
他偏不!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鬼子的基层动员能力有多可怕和扭曲。
有趣的是,或许大洋彼岸阿莉卡的少爷兵会怕这个,恰好赛里斯人最不怕的就是这玩意。
……
本熊县某个小学校操场上,泥土混合着腐烂稻根和昨夜未干的雨水,踩下去发出“噗叽”的吮吸声。
小野正一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喉咙里塞着团硬块,不知是清晨强制灌下的“神武号”清酒残液,还是昨夜母亲缝进他裤腰暗袋里那几张泛黄的千羽鹤彩纸压出的瘀痛。暗袋紧贴着皮肤,纸边缘染着母亲指尖的血点,此刻随心跳一下下刮擦着小腹。
他十四岁,身上国民义勇队土黄色麻布装硬得像树皮,肩部斜挎着一条勒进锁骨的粗麻绳——绳结下端捆扎着一根比他人还高的三七大盖。然而这枪是练习用的,没子弹,也无法击发,唯一能有杀伤力的就是枪头上装的刺刀。
“为了天壤无穷的皇祚!七生报国!!”站在木箱上的国防妇人会会长田下千代子,声音尖利得撕裂雾气。她臂缠白布条,高举一柄缠着褪色“千人针”布带的破旧三七式刺刀。
刀尖颤抖,指向北方隐约传来的沉闷机枪声——那是赛里斯步兵正在朝着本熊县边界推进时战斗的声音。
她脚边蜷缩着一排比她儿子小野还小的女孩,不过十岁上下。她们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布“奉公服”,每人膝上放着一个裹着白布的方木盒——里面装着学校劳作课制作的陶土手制地雷。
女孩们紧张的手指死死抠着木盒边缘,指缝里全是黑泥。空气里弥漫着酸败米糠、劣质火药和泥土被沤烂的腥气。
“前进!神明赐福尔等魂魄!”田下千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