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粱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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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吟舟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苍菱国,更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见到与自己纠缠了半生的人,若非苍菱国皇帝最宠爱的将军,也就是我顾生大婚,洛庭非拉着她去,她是不会来的。

    顾府,红烛悬挂,歌舞升平,但这气氛隔着华清册我都觉得诡异。

    我与我的新婚夫人来到大殿叩拜皇上时,洛庭便揽过木吟舟,对我客客气气的作揖,“愿顾将军与许姑娘岁岁如今朝。”

    这话与我梦中一般无二,我也终于看的分明,那个站在我身边的许姑娘,红妆拂面,眉眼间并无太多嫁为人妻的喜悦,但我仍然一眼便认出了她,那个我爱了五百年的女子。

    华清册中的我牵起嘴角,颇为勉强地道了谢。我转头看向了阿知,她并未惊讶,也并未看向我。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为何,我并未进新房,反而来到了洛庭的房间饮酒作乐,或者说……互诉衷肠。

    “看来顾将军这婚也并非这般顺风顺水,春宵一夜可值千金,怎落得与我一般孤苦。”洛庭仰头饮下一杯酒,我自然也不落其后。

    “明知公主此番回来必会遇到阿来,甚至明日可能只余你一人回辽国,又为何偏将她带回来。”

    “我放她自由,若她肯跟我回辽国皇宫,我自会待她好。”洛庭举起酒杯与我对斟,继而继续说道,“倘若她选择留下,我便祝她与温将军相爱到老。”

    许是喝的醉了,我竟喃喃出一句莫须有的话,“可惜我与她都无自由可言。”

    那一夜,我与洛庭喝酒吃肉,月下对武,许是因为际遇相似,我们二人惺惺相惜,直道相见恨晚。

    6

    后来,木吟舟跟随阿庭踏上归途时,温来犹豫许久也未说出当年真相。

    转瞬便是深秋,木吟舟的身子更差了,而自那苍菱国归来以后洛庭已经数月不曾来看过她了,她多次去御书房这都被拒之门外,不知为何,她总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之后,木吟舟终日都沉沉睡着,难得清醒一会就坐在院中,云栖问她再想什么,她也只是笑笑摇摇头。

    洛庭来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又一年的梨花盛开时,她无意间听到了宫女太监私下里嚼舌根。

    “哎你听说了吗,苍菱国皇帝和两位将军在两国边境安营扎寨两年多了,近日似乎有攻上辽国的趋势,我们的皇帝才会整日不在皇宫。”

    “我也听说了,听闻是为了咱们的娘娘呢,而且听闻娘娘与阴将军当年被人陷害有染那天皇上便是去了边境。”

    “你们说的那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我知道的这个保准你们未曾听说过。”

    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太监一脸骄傲的放出大话,一群宫女太监纷纷围了上去,暗处的木吟舟也向前凑了凑。

    “你们知道娘娘为何身子越来越差吗,就是因为皇上给她下了药,这两年多苍菱国才不敢轻举妄动……”

    木吟舟没有听完那小太监的话便浑浑噩噩走开了,此刻她毫无依靠,更不知该相信谁。回到寝宫她便将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也不睡,不知道交替了多少日夜,洛庭才一袭便装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

    “你终于来了,皇上。”

    洛庭动了动唇瓣,望着虚弱的木吟舟终究未说一个字。

    “前几日我唤云栖请了宫外的医者,他们惊恐地跪在我面前,颤颤巍巍地告诉我,我已时日无多。”木吟舟撑着床榻勉强站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洛庭,可他却始终没有解释,木吟舟无力地笑了笑。

    “够了,多活三年,已经够了。”

    洛庭并未回应她的话,只是嗓音嘶哑道,“吃些东西睡一觉吧,醒来我便派人将你送入苍菱国。”

    木吟舟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液,晕倒在了寝宫。

    再醒来时,云栖便慌慌张张地站在她的床榻前,“娘娘,您终于醒了,皇上他……您快去看看他吧。”

    木吟舟敲了敲头,似是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何事,却不想掌心传来了剧烈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是厚厚的绷带,上面满是血迹。

    她来不及多想便向洛庭的寝宫奔去,却不想一出寝宫便被几个士兵架上了轿撵,“娘娘,皇上说他不想见您。”

    “阿愈,到底发生了何事。”木吟舟刚刚醒来,全无力气,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扶进轿中。

    “娘娘无需多问,属下也只是奉命送娘娘回苍菱国。”

    木吟舟只感觉轿子走的极快,过了好大一会儿阴愈才递上一个包袱,他说那是皇上留给她的,她打开之后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锦盒,那是外界传言他最爱不释手的锦盒。

    木吟舟颤颤巍巍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艳红如血的玉佩,她的右手紧紧覆住口鼻,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锦盒上。

    那玉佩是她的,是她的父王为她打造的玉佩,十二年前那名少年救她之后便不翼而飞,她曾以为是掉在了哪里,如今她才知道,那年救她的少年并非温来,而是洛庭。

    她也才明白,为何他总是对她这样好,为何在她提起温来救她时他那般奇怪。

    她也才明白,他比温来更早遇见她。

    木吟舟拿起了玉佩下的信,纸上的字迹从铿锵有力渐渐变得潦草……

    阿舟,你终是如我所愿来到辽地入了皇宫,以三载悲欢让我也不枉此生,可我如何甘心放你就此与别人结婚生子,奈何我想了许久也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让你记我一生,那便以这辽地江山为礼,愿你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木吟舟的眼泪怎样也止不住,到了两国边境她便下了轿,手中紧紧抱着锦盒。

    “娘娘,不,或许现在我该称呼你为公主,皇上从未有害你之心,相反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守护你,你的病并非皇上对你不利,而是你在苍菱国吃下假死药却未能及时服下解药的副作用,您的王兄一直守在两国边境是因为一直与皇上商议如何救您,因为激动会加速药效他们只能不与你说出当年真相。”

    “当年真相?”

    “当年您的王兄与两位将军商议之事是以假死让您逃过皇上的和亲,却没成想你擅自来了辽国,更未能按时服用解药,为此皇上亲寻毒圣。”

    阴愈眉头微皱,似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极痛苦,缓了片刻后继续说道,“皇上一步一叩上了毒圣所在的朱山,他才答应救您,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木吟舟向前迈了一步,神情迫切。

    “除了将毒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否则无药可医,唯有一死。”

    木吟舟张开右手手掌,伤口似乎还在渗血,“所以阿庭将我的毒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那他岂不是快要……”

    “皇上将辽国送给了苍菱国,日后这世上再无辽国,也再无辽君了。”

    7

    昌纪七年,苍菱国公主大婚,出嫁礼仪虽一切从简,街头巷尾却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寻常百姓。

    大红喜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温府前。

    “公主,该下轿了。”云栖将身子向轿窗靠了靠,低声说到。

    木吟舟将左手五指覆于右手间,磨砂着贯穿掌心的疤痕,片刻后轿帘被人缓缓掀开,她才搭上温来的手。

    许是感受到木吟舟手掌的疤痕,温来将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不愧是让辽君以江山为礼的公主,果真貌若天仙……”

    “嘘,别瞎说,如今已经没有辽国了,此话若传了出去,可是杀头之罪!”

    在宾客百姓们的祝贺与闲谈中,随着一声“礼成”,木吟舟兜兜转转终是嫁给了温来。

    木苍泽与温来应对着大臣的酒,木吟舟便偷偷溜出了婚房来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大殿。

    她的手指在墙壁滑过,这里曾是洛庭离世的地方。

    木吟舟踏出大殿时猛然回过头,“阿庭,若世上真有鬼神,等我百年以后便会在奈何桥边等你,你记得一定要来寻我。”

    洛庭的魂魄就站在离她一尺之距的地方,可他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熟悉的女子与他是何干系。

    昌纪五十九年,苍菱国长公主去世,举国哀悼。

    可木吟舟怎么也不愿过奈何桥,她被鬼差押送冥界大殿时一眼便认出了冥王许长知。

    “你……你是阿知?”虽已时日久远,木吟舟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为何不愿喝孟婆汤进往生界,来世为人不知是多少人奢求的。”阿知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我有要等的人。”

    “可以,但要想长时间留在冥界需要成为鬼差,恰巧上任孟婆期满投胎,日后你便做孟婆如何?”阿知没有等木吟舟回答便接着补充道,“鬼差需将命格记忆交于冥仙,你也不再可以用你生前的名字,若同意便吃下它。”

    阿知说完挥了挥手一颗药丸便出现在了木吟舟手中。

    “能否将我恢复二十二岁的模样,我怕阿庭不识得我。”

    自那以后,木吟舟便化名苍苍,成为了冥界孟婆,直到不久后记忆焕然的洛庭阴差阳错来到冥界进入忘川河。

    只是,洛庭身为华清,即便她恢复了当年容貌,他依旧不再记得她。

    五百年前,他们相互错过,五百年后,他们似乎依旧没能逃过宿命。

    “我们便是互相要等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刚刚知道便又要失去他。”苍苍跪在地上,因为洛庭从一开始便是甘愿进去华清册,此刻他已化作华清的一瓣,他们也见不到最后一面。

    “阿知,你是冥王,你一定有办法放他出来对不对,我不要进入往生界,我只要阿庭回来!”苍苍哭着为阿庭求得一线生机,阿知也只是摇摇头,没说一个字。

    “苍苍,你能进入往生界是阿庭唯一的心愿,即便你们不是互相要等的人,他也会这样做,你应该明白若换作你,你也会牺牲自己为阿庭求的入往生界的机会。”

    苍苍整日坐在奈何桥边,孟婆汤的味道也越来越苦涩,我突然开始怀疑,当初寻找华清册想要不顾一切送她们进入往生界,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