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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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晚膳都备好了,可传吗?”香阳对高曼亦道。

    高曼亦正读书给梅姐儿听,闻言往窗外睇了一眼,眨了一眨眼,道:“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门房跑腿的传了话,已然是到外院了。”香阳道。

    高曼亦唇边荡漾起笑容来,道:“那便传吧。”

    她不觉得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自得知高曼亦怀有身孕之后,每日晚膳吴永安都会与她共用。

    梅姐儿知道自己很快要多一个弟或妹,乖巧了许多,也少有再惹高曼亦生气的时候。

    高曼亦生梅姐儿的时候,吃了极大的苦头,香阳香寒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这一胎便仔细的请教了大夫,每道菜都是温润却不叫人肥壮的。

    一道道的看似俭素的菜色,实际上是极费工夫的。

    只瞧那一盅清汆丸子,用得可是猪骨、鲜鸡、鳝鱼骨熬出的高汤来汆,油星子血沫子撇的干干净净。

    只有做的人知道这道菜有多么麻烦,吃的人却不知道。

    吴永安挂着张脸回了灵犀院,梅姐儿人虽小,可天性敏感,早早觉察出了气氛的憋闷,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说自己饱了。

    吴永安睇了梅姐儿一眼,看她碗边散落着几粒饭,便板起面孔想要斥责。

    高曼亦假装未察,对香阳道:“带姐儿去外头逛逛,消消食吧。”

    梅姐儿紧张的睇了吴永安一眼,临走时又回首望了高曼亦一眼,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莫名感到担忧。

    梅姐儿出去后,高曼亦收起那副懵然不知的样子来,尽量好声好气的对吴永安道:“夫君,怎么了?”

    吴永安瞥了她一眼,指着桌上的菜肴道:“在大理寺忙了一日,回来还是吃些穷酸气十足的菜,也不知我们吴家是不是气数已尽!要你这般节俭!”

    高曼亦觉得吴永安这些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压着怒气道:“我孕中畏惧油腻之气,所以大多数菜色清淡,可这清蒸鲈鱼,不也是夫君你一贯喜爱的吗?”

    吴永安嗤笑一声,道:“你自然是紧要的。闻不得油腻之气,行不了不洁之事。”

    高曼亦听出了吴永安的弦外之音,强压多时的怒气顿时燃的旺盛。

    突如其来的‘砰’一声响,吓了吴永安一跳。

    高曼亦狠狠砸了手里的汤碗,瓷片四下乱蹦,毁了一桌的菜。

    “你,你这是做什么?!”吴永安被这么一吓,声音反倒低了下去。

    “夫君既不想与我好好吃饭,那大家就都别吃了。我怀着身孕,不想受别人的气。”

    香寒从门外快步走进,探了个脑袋见到桌上一片狼藉,连忙低下头搀着高曼亦离开了。

    高曼亦这些时日被孕吐折磨的人都躁郁了,可对着吴永安还是尽量的温柔体贴,却没想到自己的好性子,成了旁人恣意宣泄不满的理由。

    “去查查,夫君今日是怎么了。”

    高曼亦回了自己房内,掐了掐眉心,道。

    “有件事,不知是不是与之有关。”

    香寒轻轻的按揉着高曼亦的膝头,道。

    “什么事儿?”高曼亦松开手,眉心团着结,看向香寒。

    香寒轻咬下唇,道:“说是三少爷今日刚去大理寺,就得严寺卿亲口提拔为寺正。”

    高曼亦一听,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说:“不是这件事还能是哪件?三弟一进大理寺就比他高了一阶,难怪今日回来阴阳怪气的,只差没有拎着我的耳朵让我回娘家求爹爹了。”

    香阳见高曼亦气极,连忙抚背劝道:“夫人,却也没有这般严重吧。你小心着身子,万不可生气呀。”

    高曼亦垂眸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心道,‘是呀,还有孩子。’

    今日她之所以当着吴永安的面便发了火,是因为听了郑令意的一席话。

    大夫来给高曼亦请脉时,郑令意也在边上听着,听他说高曼亦身子都好,只是有些郁结阻塞心脉。

    若是一直如此,只怕孩子生下之后,会是个容易血瘀痰迷的体质。

    高曼亦如何听得了这些话,当时就急得不行。

    可这乃是心病,大夫只叫她宽心,莫要赌气憋气,这些话都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大夫走后,郑令意见高曼亦还是担心,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二嫂嫂就是太好性了些。我却不是这般性子的,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全是虚言,只会损了自己的身子。听我一言吧,谁若叫你有个不痛快了,千万不要忍着。您如今怀有身孕,总是占理儿的!当下就要反驳个痛快,岂能叫旁人往自己身上撒火?何必苦了自己!”

    高曼亦那时还只是被她刻意夸张的动作逗笑,没想到今日自己便真用上了。

    砸了个汤碗,她心中的气恼也像瓷片一样,四溅开来,好歹不是郁结在心中了。

    香阳带着梅姐儿散完步回来了,高曼亦朝梅姐儿招招手,见她手里拿着个簇新的绒花花束,花束有红黄绿三色,极是明艳活泼,笑道:“又是从三舅母那得的吧?”

    梅姐儿点点头,抚着绒花道:“三舅舅买了两束,舅母就给了我一束。”高曼亦闻言抬眸睇了香阳一眼。

    香阳解释道:“到静居门口时正遇上三少爷回来,这绒花大抵是街面上的时兴玩意,买回来逗三少夫人开心的。三少夫人得了通传,知道姐儿在外头,便也出来说了几句闲话,分了一束给姐儿。”

    梅姐儿又道:“三舅母那束是蓝的,也好看。”

    这绒花束上还掸了些茉莉花水的香气,这是寻常百姓家都用的起的香味,让人觉得沾染了尘世之气。

    “让朝霞带着姐儿玩去吧。”高曼亦摸了摸梅姐儿的小脸,让她出去了。

    梅姐儿小小的背影融进庭院模糊不清的夜色里,高曼亦叹了口气,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茉莉气味,道:“瞧瞧人家夫妻俩。”

    香阳在旁道:“刚开始都是情浓的,到了后头,滋味也就淡了。”

    高曼亦轻轻一笑,笑容很是悲凉。

    “三弟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同在大理寺当值,吴永安可从来都是赶在饭点之前回来了。

    “奴婢不知,许是头一日当差,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吧。”香阳道。

    高曼亦没有说话,只往嘴里塞了两粒酸梅,看得香阳腮帮子一紧,牙根酥麻。

    吴罚入了大理寺,得严寺卿赏识,虽说眼下还是个微末小官,但他有的是时日,并不打紧。

    陈著更为顺畅一些,林天朗是他的表哥,有此识途老马在前头带路引荐,加之他自己也是才华斐然,自然不必担心前程,叫他烦扰的却是婚事。

    他与沈沁相识之际,她是个不受宠的亲王之女,而陈著尚未挣到功名,两人相视于微末,倒更觉自在。

    如今婚事尘埃落定,却是隔三差五的便要入宫,见过这位太后再去见那位,奔波的连双腿都细了。

    陈著倒是还好,他见过不少场面,不论是含沙射影,抑或阿谀拍马,皆是应对自若,答不上也不要紧,假笑便是了。

    可沈沁却是苦不堪言,她虽也是打小就在宫中进出,可总被人忽视,她反倒自在。

    现下万般目光落在身上,就好像从苍耳丛中过,黏了一身带勾的小刺球一样讨厌。

    “你怎的还笑呢?!都不知我那时有多难堪!”此时在沈沁的闺房中,她气鼓鼓的扭了身子,瞪着郑令意。

    郑令意又笑又咳又喝水的忙活了一阵,才平复了呼吸,道:“你真拔了太监的胡子?”

    “你以为我逗你呢!谁见过太监长胡子呀!我以为他是假冒的!自然要捉拿了!”

    沈沁昨日被嘉安太后请进宫说话,见的分明是她,却是三两句话皆离不开沈规。

    沈沁席间去更衣,发现了一个长胡须的太监,怀疑是刺客,便一举擒拿了,还当众拔了他的半边胡子。

    “若是净身晚,确还是有可能长胡子的。”郑令意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种事情我哪知道呀。”沈沁一想起这事,还是忍不住要捂脸。

    “太后怪罪你了?”郑令意问道。

    沈沁摇了摇头,有些郁闷的说:“这倒是不曾,她还说我天真可爱,一派纯然肺腑。虽说都是好话,可这不是夸孩子吗?听着叫人不大痛快。”

    郑令意觉得嘉安太后这番评价很有意思,沈沁其实并不孩子气,也很聪明,只是性子直率,绝大部分时候懒得拐弯想问题罢了,只看她并不喜嘉安太后的评价就可窥出一二了。

    眼下房中没有外人,郑令意却也压低了声音,对沈沁道:“许是太后觉得,你若是那样童稚些的性子,于她而言,更好些。姐姐这回算是误打误撞。”

    沈沁把玩一把短短的匕首,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非得掺和一脚,弄得像是我要挟了陈家一般。”

    “陈家家风清正,即便太后干涉了这门婚事,他们也不会迁怒与你。更别提陈公子了,他本就是爱重你的。”郑令意拍了拍沈沁的手,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