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的会议结束后,周小小一行人带着新的任务和期望回到了公社。王处长最后的总结言犹在耳,“绿脉”绿的是人心,这让他们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不仅是对脚下的土地,更是对无数双渴望改变的眼睛。

技术交流网络的建立,最初只是信件往来。周小小她们将整理好的技术要点、海蓬子种子样本、以及改良后的海藻肥制作方法,寄送给各个试点单位,同时也收到来自不同地区的回信,有的询问细节,有的分享本地经验,有的则诉说着遇到的新困难。信件缓慢,但知识的流动却让这片曾经封闭的土地感受到了外部的脉动。

随着交叉考察的开展,盐碱地改良的面貌变得更为立体。周小小和李文、赵卫国也分批去了其他试点考察学习。她们看到,在滨海地区,人们利用潮汐规律引水洗盐;在干旱区,有的地方创造了“沙压碱”的土法子,虽然粗糙却有效。每一次外出,都像打开一扇新的窗户,让她们意识到,面对盐碱,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能公式,真正的智慧蕴藏在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与之抗争的人身上。

赵卫国尤其兴奋,他带着他的测定仪,每到一处就忙着采集土壤和水样数据,晚上就在煤油灯下整理比对。他开始尝试将周小小她们的定性观察和自己的定量测量结合起来,绘制图表,寻找不同措施(如生态埂的高度、猫耳洞的密度)与土壤盐分下降速率、有机质提升水平之间的潜在关系。他虽然不再固执于书本教条,但科学训练的底色让他致力于将“土办法”里蕴含的道理说清楚、弄明白,使其更具可推广性。

然而,更大的变革之风开始吹拂这片土地。七十年代中后期,“农业学大寨”的运动进入高潮,全国各地都在兴修水利、平整土地,强调“与天斗、与地斗”,追求“一大二公”和粮食产量的硬指标。

这股风也吹到了公社。县里下了指示,要求学习大寨经验,集中力量打歼灭战,要将零散的土地连成大片,便于机械化作业和规模化种植,目标是建设“大寨式”的丰产田。

消息传来,公社内部产生了分歧。以老书记和周小小为代表的一派感到忧虑。他们深知,这片土地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绿脉”系统是精细呵护、因地制宜的结果。那些生态埂、排水沟、猫耳洞,都是根据微地形、水盐运动规律精心设置的。如果强行推平土地,搞“一刀切”的大方田,很可能破坏这脆弱的生态平衡,导致改良成果毁于一旦。

“这地刚能喘口气,经不起这么大折腾啊!”老书记在公社会议上敲着烟袋锅,眉头紧锁,“大寨的经验是好,可那是山区,咱这是盐碱滩,情况不一样!咱们的‘绿脉’就像人身上的毛细血管,看着细,通着呢!不能为了好看,全给换成粗水管,那不一定好用啊!”

但另一位副社长则持不同意见:“学大寨是政治任务,是大方向!我们不能只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要算政治账!人家大寨能三战狼窝掌,七沟八梁一面坡,我们这点困难算什么?土地连片了,才能上机器,提高效率,才能为国家多打粮食!我们老是满足于种点碱蒿、养几只羊,什么时候能过黄河、跨长江?(指达到更高的粮食产量指标)”

赵卫国这次站在了周小小一边,他拿出自己绘制的土壤改良进度曲线图和地下水埋深变化图,试图用数据说明:“领导,你看,根据我们的监测,土壤改良是一个持续渐进的过程,现在正处于关键巩固期。盲目推平土地,会彻底扰乱现有排水系统,深层盐碱很可能再次返上来,风险极大。”

主张学大寨的人则反驳:“小赵,你那些数据是现在的,我们要看的是未来!不能用保守的眼光束缚了手脚!要大干快上!”

争论异常激烈。周小小深知硬顶不是办法,她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学大寨精神我们坚决拥护,大干社会主义的决心我们也有。但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