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四年 五月十五日 一点三十分 天气晴
虽然故事中的许多地方都很适合作为开始，但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选了那最普通，最平淡，最初的地方，所有一切的。
盛夏时节，碧蓝的天空中，如有实质的阳光正透过学校走廊外宽大的窗户照射进来，空气里没有一丝风，眼前的景物被热浪轻轻扭曲，升腾起一阵阵看不见的烟雾，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其实炙热的阳光比世间绝大多数的事物更公平，至少它从不会有意欺凌弱小，也从不会因为对方是什么大人物而降低分毫热度。
教室外三年二班的金属班级牌已经被晒的滚烫，教室的门窗正大大的敞开着，可惜缓慢流动的空气中没有一点凉意，只是把滚滚热浪从一处传递到另一处。
老师从讲台上拿起毛巾抹了把汗，回身继续在黑板上不停写下大堆符号，一边写一边在口中念叨着晦涩难懂的知识。这就像一段魔咒，而咒语的效果，大概就是让听见咒语的人永远也听不懂记不住。
尽管那咒语的效果一流，但讲台下的学生们几乎没人肯走神片刻。
原来时间已经临近高考，学生、老师、家长，所有这些人心中的焦躁，比午后灼热的日光更加可怕，像是一面烧得通红的铁板。不时就会狠狠压住学子的身心，在上面留下处处看不见的焦臭伤痕。
诶，为什么我说的是几乎没人敢走神呢。如果你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在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一个男生的神情有些呆滞。若是你盯住他的身子，就会察觉他正在微微打晃。
他正努力坚持着，强烈的困意像是潮水，正不停的冲刷他脑海中最后一丝清醒的火苗。那火苗愈发微弱，渐渐化作黄豆大小，似乎随时会熄灭。
他颈部的肌肉正微微绷紧，精确的控制着力道。努力支撑住脑袋的同时，还要保持住此刻微妙的平衡。若是稍多一分力就会扬起脑袋，暴露出他勉强张开一条缝隙的眼。略少一分则会力道不足，一头栽倒在课桌上。
到时班主任王老师例无虚发的“粉笔冲击弹”必然会如期而至，将他击毙当场。
炎热的午后，闷热的教室里，同学们无精打采的神情，老师絮絮的讲解，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这大概是世间最好的催眠药，像是一道粉红色的烟雾，不停的纠缠，诱惑着你，试图将你拖入沉沉的水淼。
谁又会不想好好的呢，他当然也想振作，想弄清楚每个晦涩的公式，理顺每一步解法。在全班同学钦佩的目光中，随手解开各种繁琐的难题，就好像拉开鞋带那么轻松写意。
那时候，家长的欣慰的目光“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老师的赞许的眼神“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不枉我起早贪黑的辛苦啊。”
以及……他偷偷瞄了一下斜后桌的妹子，发现她也满眼闪着星星正崇拜的望着自己。
从没喝过酒的他，提前体验了一下喝醉的感觉。只觉得满脸发烫，脑子晕乎乎的。恩，喝的应该还是蜜酒，那些甜一起涌进了他的心房，带来阵阵悸动。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将脸上的志得意满收住，想尽量表现得谦逊些。奈何表情管理是一门学问，他的初次实践毫不意外的失败了，情绪各自只做了一半的同时，两种神情相互交织融合，笑的不灿烂，谦逊的又不够淡然，直白点形容……一脸贱样。
他趁着人生的高光时刻，脑子一热不由得鼓起勇气，打算跟妹子说些什么。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一声响，他头上也随之而来的传来一阵疼感。
老师和家长欣慰的笑容，妹子清丽的容颜忽然扭曲起来，像是一张画布掉进了旋涡中，飞快旋转的同时，画布上的颜色也随着旋涡散开，变得混乱模糊，愈发的抽象。
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不甘心的伸出手，试图挽留那些画面。没想到他这一用力，终于抽掉了最后的支撑，脑袋沉沉的一坠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他眼前金星直冒，额头也撞的生疼。那疼痛如同一阵飓风，将记忆中仅剩的美好吹得支离破碎，迫使他回到现实。
他从课桌上爬起，轻轻睁开眼。额角还很疼，一抽一抽的。刚刚袭击过脑袋的粉笔头落在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声音很轻，很脆。
四周的同学被这个小插曲弄个精神一振，此刻正换上戏谑的眼神望着他。嘲弄的目光将他团团围住，似乎是一群巨人正俯视着一只小蚂蚁。蚂蚁被看的愈发渺小，似乎随时会落入地面上的某个缝隙里。
老师敲了敲讲桌，细细的粉笔灰飘起一层。他满脸的不悦，斜着眼看着他。在攻击技能尚未冷却之际，立刻接了个控制技能“罚站”。指着他大声的吼着“贺无奇！我的课一听就困是吧，我跟你说，以后有得是时间让你睡。就你这样的，以后就是天天躺家里睡的命。滚一边站着去，别挡着后面想学习的。”
“贺无奇”是了，叫的正是他的名字。他又花了点时间将眼前的信息慢慢理清，虽然脑袋仍有些昏沉，眼睛也干疼发涩，但他已经渐渐清醒。
梦中的场景虽然只剩下些许片段，依然让他回味不已。只是有些遗憾，哪怕是梦中的自己，也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他似是不经意的转过头，又悄悄瞥了一下斜后桌的妹子。贺无奇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还好，妹子看向他的眼神中，透出的只有关心。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双手捂住脸揉了揉，乖乖站起身去罚站了。
……
其实相对论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在同学们心中，下课铃似乎不仅迟到还喜欢早退。而上课铃不仅来的快，还总喜欢加班加点，四十分钟总像是过了数个小时。
迟到的下课铃，终究还是来了。教室里无精打采的同学们，像是突然听见了集结号，一路开着冲锋跑掉了一大半。
“老贺，走啊，去水房洗把脸。”教室前几个男生已经聚在一起，正招呼贺无奇一起出去。
“我就算了吧，老，老师刚才又没说罚站下课就结束。”贺无奇当堂被抓情绪不高，漫不经心之下差点喊出“老王”，幸亏及时收住了话头。这鬼天气老师心情也不好，再杀个回马枪补刀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那几个男生听了很理解的点了点头，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也就慢慢离开了。这倒也不是他们不够义气，反正呆在这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赶紧去清醒一下，不然下节课就轮到他们罚站了。
瞧着他们消失在门口，贺无奇叹了口气，心中嘀咕“唉，走得这么果断，真是靠谱啊。”
“喂，你怎么又睡着了啊，这周已经被老师逮到3次了。”贺无奇正吐槽着，没发现一道倩影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他面前，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的意味。
“我，我，我下次注意。”贺无奇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斜后桌的妹子，心中猛的一惊，连忙说了个我，说话间抬头看见真人，结巴了一下，又说了个我。奈何脑子像是忽然宕机，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还没向老师认错的他，居然开口先跟妹子认了个错。
来人正笑着与他打趣，没想到贺无奇来了这么一句，要是旁人的话，这天怕是已经聊死了。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只是错愕了一下，就已经轻轻笑了起来。
“你啊，我是说，你下次睡觉时不能注意点么。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偷偷睡一下下，从来都没被抓到过哦。”她一边笑，一边得意的透露了自己的小秘密。
贺无奇定定的望着她的笑脸，心中的烦闷被驱散了大半。心中暗自嘀咕“你成绩那么好，老师看到当然也会装看不见的。”
他心中腹谤，却并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勾了勾，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嘻，你嘴角上是什么啊，又睡的流口水了吧。” 妹子见他不说话，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刚好贺无奇嘴角一挑，正看见上面那道浅浅的痕迹。她仔细一瞧，忍不住笑的更开心了。
“啊……哦……恩……”她不经意的往前一凑，把贺无奇的心跳拨弄的纷乱不已。他又慌乱的退后一步，低下头不敢看她。右手胡乱的抹了抹嘴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妹子巧笑嫣然的倩影。
她见贺无奇往后退，坏笑着眯起眼睛，故意又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有意想看他窘迫的样子
“诶，你腿上……”贺无奇低头躲避她的目光，无意间瞄到了她的左腿，上面一道淡红色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虽然学校已经很努力的想把校服做成丑的惨无人道的模样，但是夏天毕竟太热了，还是不得不选择衬衫短裤的基础版型。
于是她的一截小腿正从略长的裤裙中露出，光洁白嫩的肌肤上，一道浅浅伤痕有些显眼。长长的细细的，横在小腿外侧。